“他是我爹!你凭什么不许我进去看他?”那把声音虽然稚嫩,却有种与生俱来的婉转,就算是在生气,也显得娇滴滴的,恰好正是沈夫人最恨的春绯姨娘生的独女,沈宝珠的声音。
沈夫人站住了脚,对芦苇做了个“噤声”的手势,自己贴着外头的院墙,听着里头人的对话。这时候响起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,“还请小姐体谅,二少爷说了,谁都不许进去,若是小姐非要进去,还请得了二少爷的允许,无谓为难我一个下人。”
“你!”沈宝珠气得脸都红了,说话也不连贯了,“你、你好大的胆子,好啊,我这就去问问我二哥,问他这是要软禁我爹吗?”
她似乎摔了样什么东西,只听“嚯啷”一声,是四分五裂的声音。
沈宝珠怒气冲冲地向外走,恰好跟沈夫人撞了个满怀。
“哎哟!”沈夫人夸张地大叫起来,“这是哪里来的丫头,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?”
眼见撞了嫡母,沈宝珠就是再不情愿也得停下,她到底是有教养的大家小姐,涨红了脸束手站住了脚,对着沈夫人恭恭敬敬地行礼道,“还请夫人恕罪,宝珠方才心急,没瞧见夫人过来了。”
她微微抬起眼皮看着沈夫人,“夫人没撞着吧?”
“唉……”沈夫人见她这样知礼,反而愈加得寸进尺起来,最近宅子里人越来越少,沈宝珠办了学校的寄宿,一两个月也不回来一次,她找不到人教训,早就憋闷了,如今她恰好撞在自己枪口上,沈夫人心里暗暗得意,那就别怪她这个做嫡母的要好好教教她规矩了,反正,这可是都为了她好。
“我都是一把老骨头了,宝珠小姐你这样冷不丁地撞上来,我现下浑身都疼起来了。”沈夫人装腔作势地捂着胸口,一边又摆了摆手,“算了算了,既然你说没瞧见我,那我也不能怪你。”
她阴阳怪气的,惹得沈宝珠脸一阵青一阵红,“反正我们宝珠小姐人大眼大,看不见我,也是寻常了。”
这话说得诛心,沈宝珠膝盖一软,急速地跪了下去,“女儿不敢。”
沈夫人哈哈大笑起来,“女儿?哎哟哟真是稀奇,我这辈子不过生了两个儿子,哪里又多了个女儿啊?”
她不顾沈宝珠已经流下了两行眼泪,伸出手掐出她的脸蛋儿,“你不过是个徐国女表子生下的孽种,竟然也敢说是我的女儿?”
她的指甲又长又尖,深深地掐进沈宝珠娇嫩如春日山茶一般的肉皮里,她觉得又是疼痛又是羞辱,被强迫着抬起头来,只有拼命忍着不叫自己的眼泪再流出来。
沈夫人的脸在她眼里好像扭曲的怪物,眉目都是斜斜立着的,就像三角头的毒蛇一样。
她冷冰冰地盯着沈宝珠,“你说谁软禁了老爷?你要去问谁?”
沈宝珠嘴唇抽搐着,拼命忍着不哭忍得胸口都痛了起来。她想挥开沈夫人的手跑开,可是她不敢,沈夫人是她的嫡母,她不能违抗她。
“我的安儿一天在外多么辛苦,供你锦衣玉食,供你去念那什么劳什子的女校,你就是这样报答哥哥的吗?”
沈夫人将沈宝珠的脸狠狠一推,面色鄙夷,“果然跟你那个娘一样的忘恩负义!”
“我只是想去看看爹。”沈宝珠到底年纪小,这一段日子既在顾苍离处碰了壁,又失去了春绯姨娘的庇佑,对于她如同温室花朵一样的人生已经是十分重大的打击了,她不过是惦记着沈明远的病情,毕竟,父亲是这家里最后一个爱护她的人了,可是,哪怕是这样简单的愿望,她都没办法实现。
她终于忍不住,呜呜地哭了起来,哭得整个人都蜷缩在了地上,“我只不过是想去看看爹。”
她的哭声又无助又凄凉,芦苇从来没听人哭得这样惨,心里一阵酸楚,趁着沈夫人看不见,连忙用袖子抹了抹眼圈。亏得她还十分羡慕沈宝珠的生活,曾经多少次暗暗地想如果自己是小姐该有多么快乐,到了今天才终于知道,原来比起沈宝珠,自己的生活才是叫人心满意足的,起码平静又踏实。
沈夫人背对着她站着,并不知道自己的贴身丫鬟心里头想的是什么,她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宝珠,静静地听着她的哭声,唇边凝结的笑意越来越深。
“有什么好看的?”她嘬着嘴唇道,“你爹他,好着呢!”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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