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人砸了过去,压低了声音,咬牙切齿地道,“滚!”
褐色的、已经冷却了的药汁子淋淋漓漓地洒了沈夫人半身,可是她连脸色都没变一变。她还是维持着那坐姿安安静静地坐在凳子上,笑眯眯地看着沈明远,“怎么样?生气了?又生气了,想打我?想打我身上没力气了吧?”
她忍俊不禁一样地捂住了嘴,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,沈明远看着她,真想一刀将她活劈了,可是他却也不得不悲哀地承认,她说得对,自己身上,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。
“哎呀呀,谁能相信?”沈夫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,“老爷,沈司令,您说说,谁能相信?”
她伸手抹了一把眼泪,“要是不把您以前那些亲戚、朋友、下属都叫来看看,谁能相信呢?威风凛凛的沈明远沈司令,倥偬一世,最后竟然是个这样的下场?”
她站了起来,又笑得弯下腰去,一边笑,一边还伸出手指指点着沈明远,“你瞧瞧你,你现在就是个废人呐!”
她弯下了腰,将脸凑近沈明远的脸,离着他不到半尺的距离,声音格外冷酷地道,“你已经是个废人了,还想打我吗?”
沈明远气得大口大口地喘气,胸膛好像个破风箱一样,不断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。他嘴唇哆嗦着,却说不出话,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沈夫人,好像看着什么夙世的仇敌一样。
“芦苇!”沈夫人冷傲地扭过脸,“给老爷倒些水润润嗓子,好让他有劲儿继续骂我。”
她的话,芦苇不敢不从。她颤巍巍地走到沈明远床边,伸手替他抚了抚胸口,又拿起床边小茶几上的一把小茶壶倒了一小杯白水,“老爷,喝口水吧!”
沈明远狠狠一扭头,根本不看芦苇,“滚下去!”
芦苇吓了一跳,还没来得及说话,只见沈夫人好像突然发了狂一样,冲过来掀翻了小茶几,上头的茶壶和剩余的茶杯、痰盒,都骨碌碌地滚了一地。
“你让我滚!我的丫头给你倒杯水你也不喝!你就这么嫌着我吗?”她这个时候才终于不笑了,只是大喊大叫,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微微地散开了,“你就这么嫌弃我吗?嫌弃我和我的安儿!你还是不是人?有没有人心?”
“我知道你想要谁来照顾你,”好不容易发泄了一场,沈夫人不顾芦苇已经缩在墙角惊恐地看着她,伸手捋了捋头发,脸上的表情阴沉了几分,声音也显得更加冷漠,“顾凌波嘛,你这么多年来都对她念念不忘,如今快要死了,想见她一面对不对?”
“还有春绯那个贱人嘛,哦,不对,人家可有个徐国名字呢?”沈夫人似乎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了,脸上讪讪的神色一闪而过,原安安稳稳地坐了下来,“她的徐国名字叫什么来着?我没记错的话,是姓山田吗?”
她明知故问,脸上故意做出思索的神情,“对了,叫山田樱对不对?”她摇了摇头,又不屑地撇了撇嘴,“樱花有什么好?轻浮无根、随风散落,跟她这样的贱人,恰好是相得益彰。”
“你还想见你和那贱人的女儿,对不对?”想起沈宝珠,沈夫人更加得意,“她娘都斗不过我,何况她个黄毛丫头,你放心,你一旦死了,我第二天就将她卖到堂子里去,反正你也是从堂子里接了她娘出来,女承母业,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,你说我说的对不对?”
她不住口地刺激着沈明远,眼见他已经气得面色铁青、十根手指死死地扯住身上的被子,却不能做出什么别的举动,更觉得兴奋。
“可惜啊可惜,你这些念想,都是白搭的!”她大着胆子伸出手去,在沈明远脸上打了一巴掌,那声音清脆,让她觉得更高兴了。”
“顾凌波已经嫁人了,人家再也没有想起过你了,别自作多情了罢!”沈夫人看见沈明远瞪大了眼睛,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,“春绯那贱人,自然是不会再上门的了,不过你若是想见她,倒也不像顾凌波那样完全没有机会。”
沈夫人的声音空空的,好像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样,却给了沈明远最致命的一击。
“她那个什么侄子,对对对,就是叫山田蓟的那个徐国人,如今跟安儿走得倒是很近,想来,你若是死了,锦平由安儿当家,估计很多事情,就会变了。”她用帕子掸了掸自己的袍子,好像无意地道,“到时候你的葬礼,春绯那贱人还是会来给你上一炷香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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