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辰御终究动了。
他用脚踩熄了地上最后一个烟蒂,然后转身,仿佛早已经知道车里的人肆意窥觎一般,他朝着她唇角微勾,神色里掩饰不住一夜未睡的疲倦,可是这笑容里盛着初曦的晨光,看上去仍然生动得紧。
简沫呆滞了片刻,也回之浅浅的一笑。
绕过车头,重新回到车上。简沫很自然地把外套递还给他。
“我们是在哪里?”她吸了一口气,茫然地看向四周。
刚才没有留意,直到这一刻才发现,他们身处的位置,是在山顶。极目望去,晨早的薄雾还没有完全散去,丛峰叠岭隐现在旭照里,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,看不透彻,甚至还带着些许荒凉。
安辰御神情莫名地默然了一下,直接跳过了她的问题,“走吧。”
“哦。”简沫蔫蔫地靠回座椅,也不在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上继续纠结下去。
其实在哪也无所谓,她只是信口问问,在海上的时候安辰御尚且不舍得把她扔进海里,他总是那样强势,他把她稔熟地拿捏于指尖,他出现在她每一个狼狈的瞬间,所以,她相信,他不会轻易地把她丢掉。
抒情的音乐在车厢内轻轻萦绕,气氛陡然沉寂了下来,车厢里的两个人都对之前的事情绝口不提,简沫于是淡漠地观察着两边景致细微的变化,想着什么,只是汽车行至中途,速度却渐渐减慢,她扭过头探寻地看着身边男子眉宇间的凝滞,眸里的一点古墨漆黑幽深,浑然摸不着边际。
“我与柳逸曦结束了。”她轻叹了一声,别转视线幽幽望向窗外,“就像你看到的那样,我们之间已经彻底结束了。”
不是交代,而是在陈述一件事情最后的判决。
她终究没有等到那些日子以来一直孜孜不倦寻求的答案,或许答案已经有了,却被她刻意地模糊了。直到她在车内醒来的时候,眼角的泪迹早早已经干涸,甚至干涩,心底却出奇的平静。
不是不争,而是不屑去争。假如这是柳逸曦最终的选择,她会尊重。
那么多年了,简沫已经学会了如何对生活妥协,如何应对旁人的冷嘲热讽,唯独在感情上,第一次,不想委屈自己。
说到底,她终究也只是一个女人。做不到眼睁睁地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喜欢的男人。
只是……只是,现在再想起那个人,还是免不了感觉凄惶,“从前我的世界里只有黑与白两种颜色,所以,我把自己收藏得很深,从不去触碰那些总是被模糊了的灰色地带。可是一旦生活里渗注了其他颜色,反而更不容易控制自己的心了。我是不是好傻?”
讥诮的笑慢慢地在唇角晕开。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,在说这番话的时候,她的手一直在对绞着,青葱苍白的十指上面,是一点点刺目的猩红。
安辰御从后视镜里点滴不漏的,都看在了眼里。
当初有多爱,现在就有多痛,所以才有了昨晚那一幕不能自已的痛哭。她故作潇洒的样子,更像一把利剑,刺破的,不仅是他心脏的温度。
“简沫,”安辰御低低地叫了她一声,“需要多长时间,你才能真正地放下那个人?”
他突然急切地想知道答案。在此之前,他信心满满,总是以为把她牢牢地圈在了身边,他就有足够的时间让她依赖他的存在。可是,经过了昨晚,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把握。
对简沫,他从来就不曾真正把握过。
“多长时间?”简沫的目光投递到窗外,眸底遂尔变得空洞而遥远,“究竟需要多长时间……我也不知道。”
由始至终,究其所有,从来她最不能控制的,其实并不是时间的长度,而是这一场爱恋的宽度与深度。时间检阅了一切谎言,她终究做不到完全的洒脱,把自己完完整整地从困惑里解脱出来。
安辰御没有再说话。
气氛又回复到最初的沉寂。进入市区,天空的密云越积越厚,泼墨一般的颜色涌进车内,过不多时,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砸在坚硬的玻璃窗上,发出沉闷的回响。
他们的车被困在这个巨大的灰色雨幕里。巷口的人们惊叫着四散避走。
“谢谢你送我回来。”简沫的手扣在门把上。许久了,身子却仍旧没动,似犹豫了片刻,才低低地说,“你放心吧。我保证,昨晚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。”
“嗯。”安辰御应了声,语气淡淡的,波澜而不惊。
简沫怔了怔,有些不解地看向他。这样平淡的回应反而让她有些适应不过来。一夜未睡,可能是太累了的缘故吧,他几乎半个身体都趴在方向盘上,脸上的亮泽随着时光的流转而变得黯淡,眼神也渐渐黯了下去。
“你也累了,先回去休息吧。”简沫咬咬牙,欲言又止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,推开车门,径直冲进了雨里。
漫天雨幕模糊了她的身影。
那样大的雨,仿佛将整个天地都笼罩了起来。安辰御却始终都没有叫住她。直至简沫消失在雨里,他才回神似的缓缓转过头,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轻叹了一口气。
踌躇了片刻,终于拿起手机,怏怏地按着几个键,发送了出去。
最新网址:xiashuka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