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的警察,这才不舍地分头跑开。
高大霞整理着衣服,问万德福:“你怎么来了?”
万德福说:“在车上就有小偷盯上你箱子了,你下车以后,还有两个人跟着你,我能放心吗?就喊了两个巡夜的警察。”万德福抱起断了把手的箱子,“也不知这里有啥宝贝,两个小偷都盯上了。”
“哪来的宝贝,都是我自己用的东西。”高大霞笑了笑,“快到家了,跟我回去坐一会儿吧。”
“我还上着班哪,这几天有空再去。”万德福盯看着高大霞。
高大霞感觉到了万德福热烈的目光,故意找着话:“小日本都赶跑了,大连街的治安怎么还这么不好。”
“能好吗?苏联红军刚接手,大连街上不光有小日本,还有国民党。”
高大霞深出了一口气:“看来,革命形势还是相当严峻,组织上派我回来,确实很有必要呀!”
万德福上下打量着高大霞,眼里满是敬佩:“出去几年就是不一样,干部派头挺足。”
“这怎么说的,注意影响,我还是要和广大群众打成一片的。”高大霞认真地说。
“大霞,我没记错的话,你今年过三十了吧?”
“三十一啦,日子真是不抗过。”高大霞叹了口气。
“在外面这几年,没成个家?”万德福小心地问。
“光干革命斗小鬼子了,能活到胜利就不错了,哪还有心思成家。”高大霞低着头,双脚数着地上石砖的格子。
“回来就可以有这个心思了。”万德福说。
“也是,再没这个心思,我都好成尼姑了。”高大霞苦涩一笑,“就是老碰不上合适的。哎呀,别光说我,你呢?你可是比我大十好几岁,你成家了?”
万德福摇头:“我都这个岁数了,不想考虑了。”
“这个岁数怎么了?”高大霞不乐意了,“干革命的人都年轻。老万,你可不能因为革命耽误了成家,我们的革命事业,还需要接班人哪。”
万德福嘿嘿一笑:“我和你一样,也是没碰到合适的。”
“那咱俩一样,往后都要把成家这个事,当成一项革命任务来完成。”高大霞笑起来。
万德福点头:“好,既然是革命任务,那咱们就得早点完成,不能拖革命的后腿!”
高大霞突然感到,自己刚才的话好像令万德福有了误解,她想要解释,万德福好像故意不给她这个机会,扭头躲开了高大霞的目光,局促地说:“你快到家了,前面路灯挺亮敞,我回去上班了。”没等高大霞说话,万德福就把怀里的皮箱塞给高大霞,转身跑开了。
高守平踩着自行车,一路上不时对后座上的傅家庄介绍着大连的情况,行至一段上坡路时,高守平蹬得有些吃力,傅家庄跳下车来,高守平也下车推起车子:“大连是丘陵地带,所以坡路多。”高守平擦着额头上的汗。
傅家庄吃惊地看着高守平:“不简单呀小高,你还知道丘陵地带。”
高守平不好意思地笑了:“我也是听李书记说过才知道的,现学现卖吧。”
“知道学习就好。”傅家庄赞许地拍了下高守平,“小高,你参加革命是受你哥影响吧?”
“要说受影响,还是受我姐的更多一些。”
“怎么讲?”
“我姐以前是大连放火团的交通员,他们隔三差五就在码头放火烧鬼子的物资。”高守平脸上满是钦佩,“最大的一次,烧了三天三夜,那时候,老百姓不明就里,都把这解恨的大火叫‘天火’。”
傅家庄点头:“大连放火团的事,我在苏联的时候就听说过,日本人觉得他们统治下的大连是铁板一块,称这里的‘无风地带’,可是在四年多的时间里,大连的抗日放火团,光是放火爆破就将近60次,让日本人损失了3000多万日元的物资,按当时的物价折算,1日元能买6斤大米,3000万日元,足够日本关东军两个师团一年的军费开支。他们烧过日军的油漆厂、码头军用仓库,还有石油、军粮等等军用物资,沉重地打击了日军的侵略行径和嚣张气焰。”
“可惜的是,后来放火团里出了叛徒。”高守平语气沉痛。
“我知道。包括上海、沈阳、哈尔滨、大连等地的一百多名同志都被捕了。”傅家庄顿了顿,“那你姐……”
高守平眼圈发红:“三年前,我姐他们放了一场大火,日本人满城抓人,我姐跑了,再也没回来,也不知是死是活……”
傅家庄揽住高守平的肩头:“你姐也许接受了新的任务。我相信,她一定会回来的。”
“嗯,我也老这么觉得。”高守平眼圈发红。
“对了,你姐叫什么名字?我想办法让外地的同志帮着打听一下。”
“叫高大霞。”高守平抹了抹眼泪。
傅家庄点头:“这个名字好,英姿飒爽,豪气万丈,巾帼不让须眉!”
月色下,灯火繁密,前面是一条热闹的商业街,熟悉的叫卖声让高大霞有一种欲哭的亲切感,她放慢脚步,贪恋地环顾着四下的光景。
一个摊位前的小桌后,有一道目光早就注意到了走过来的高大霞,那是刚才还窝了一肚子火气的大令,这会儿她面前放着一盘刚煎好出锅的焖子,手里捏着的一枚铁丝叉子上,还挑着一块黄灿灿的美味。大令匆忙间把冒着热气的焖子划拉进嘴里,烫得嘴巴直嘘着热气。
朝这里走来的,还有推着自行车的高守平与傅家庄,二人相谈甚欢。
“小高,你今年多大了?”傅家庄问。
“20,属虎。”
“巧了,我在车上遇到个小伙子,也20,也属虎。”甄精细的脸庞浮现在傅家庄眼前,“可惜的是,那小伙子脑子有点问题,还管我说的那个女特务叫姐。”
高守平听着不对味了:“傅哥,他的姐是女特务,我姐可是抗日英雄,这两个姐可不能搁一块来比。”
傅家庄笑了:“当然不能比了,那个女特务是我们的敌人,一枪嘣了都不解恨!”
高守平点头,朝着不远处指了指:“傅哥,前面拐进条街就是我家了,我去市场里买点东西,你等我一会啊。”高守平支起自行车,跑去。
傅家庄看着四下的热闹,蓦地,他瞪大了眼睛,不远处,走过来的正是高大霞。
高大霞也看到了傅家庄。她怔愣了一下,转身就跑。
“站住!”傅家庄断喝一声,追了上去。
高大霞抱着皮箱,没跑出多远就被傅家庄拽住了胳膊,冷笑着说:“咱们还真是有缘份哈。”
高大霞竭力挣扎着,傅家庄攥得她手腕生痛:“你放手,放手!”
“今天你喊破嗓子,也休想再从我手里逃走!”傅家庄语气冰冷。
高大霞又急又气,扭头望向四周,指着傅家庄大喊:“来人哪,他抢我东西!”
听到喊声的路人和商贩围拢过来,旋即有人认出了高大霞:“哟,这不是大霞吗?”“大霞,你回来了?”
高大霞兴奋地朝街坊邻居点着头,焦急地求着大家:“你们快帮帮我,这个人是坏蛋!”
人群哗然,立时有人抄起木棍逼了上来,傅家庄慌了:“你们都被她骗了,这个人阴险狡猾,心狠手辣,还杀过好几个人!”
“你胡说八道!”人群七嘴八舌,蜂拥着过来,有人上前推搡着傅家庄,有人的拳头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,正在傅家庄感到绝望之际,高守平提着一网兜海螺远远跑来。傅家庄从雨点般的拳头中看见高守平,高呼起来:“小高,小高!”
“别打呀,别打啦!”高守平挤了进来,拉扯开挥动着拳头的人们。
“小高,这就是我在火车上遇到的女特务!”傅家庄刚才虽然饱受了一通拳脚,还是牢牢抓着高大霞。
高守平一下子愣住了:“姐?”
高大霞惊喜地大叫:“守平?”
傅家庄呆愣一旁,看着两人相拥在一起。
麻苏苏虽然今天才到大连,可她一个电话便把大连这边的联络人找到了铁路医院的病房里,联络人年纪在30岁上下,说起话来,有着一份与年纪不相称的老练。因为这是大姨派过来的人,麻苏苏的话里便带了几分抱怨。
“半路上接到大姨让我留在大连的命令,还真是有点猝不及防。”
男人说:“大姨这也是无奈之举。因为二姨夫效忠党国了。”
病床上的麻苏苏一下坐直了身子:“二姨夫死了?这是什么时候的事?”
“老姨夫去哈尔滨以后。”男人回答。
麻苏苏明白过来:“难怪哈尔滨的接头失败了,原来是二姨夫变节了,没骨头的东西!”
男人轻舒了一口气:“现在,大连被苏联人军管,共产党借着苏联这棵大树在乘凉,我们的境遇相当窘迫。这时候大姨调你来大连,是党国和大姨对你的信任。”
“可我对这里人生地不熟……”麻苏苏流露出为难的神色。
相比之下,麻苏苏还是希望回哈尔滨,她想让面前的这个男人在大姨那里替自己说说好话,许诺回去之后绝对不会亏待了他,男人不为所动:““大姨说,就因为你在大连人生地不熟,才方便开展工作。大姨在大连呆得时间太长了,出门三步远就是熟人,这些熟人的一双双眼睛,常常让大姨感到如芒在背。”
麻苏苏犹豫了一下,试探着问:“你不会就是大姨吧?”
“你高抬我了。”男人漫不经心地起身,“大姨就像是一个传说,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,甚至连她的影子都捕捉不到。”
“在敌人面前,三步就是熟人,可见大姨无处不在;对我们来说,大姨也是杳如黄鹤,难觅其踪,实在是大隐之人啊!”麻苏苏语气里有透着钦佩。
“大姨说了,你既然留下了,就得赶紧找个地方落脚。她让我尽快帮你找个热闹点的临街铺面,帮你开个洋货铺,以便掩人耳目。”
麻苏苏点头:“洋货铺好,里出外进人虽然多,却名正言顺,我们的人联络起来也方便。那就请小兄弟费心,帮我找个风水宝地吧。”
“听说,你从哈尔滨到大连这一路上,遇到了点麻烦?”男人好奇地问,这与他刚才的沉稳相比,有些轻浮了。可见他刚才的老练也是装出来的。
麻苏苏愣了愣神,这个大姨还真是手眼通天,看来自己的每个行动她都清楚,麻苏苏叹了口气:“别提了,一路上险象环生。认识了一个猴精的男人,还有一个愚蠢的女人。可以肯定,猴精的男人是共产党,那个愚蠢得有点可爱的女人,老姨夫说是放火团的,还把她夸得神乎其神。”
“认识就是缘分,大姨让你利用好和他俩之间的这次偶然相识。”
“大姨的意思是……”麻苏苏轻声问。
“大姨说,优秀的特工应该是一个蜘蛛,善于在无形中结网,这个网就是人脉。同敌人交朋友,是最好的潜伏保护色。”
麻苏苏点头:“有道理,有道理。”
男人递过来一份档案袋:“这个是大姨给你的。”
男人走了没多久,甄精细回来了,听说折腾了半天也没有抢回高大霞手里的皮箱,麻苏苏气得给了甄精细一记耳光:“废物,这点事都干不好!”
甄精细满肚子憋屈:“姐,这回真不怪我,眼瞅着我就得手了,谁知道半路又杀出了个程咬金。”
“哪来的程咬金?”
甄精细激动起来:“是个小蟊贼,看中了姐……”
麻苏苏剜了甄精细一眼:“你还真打算认亲啊?一口一个姐,叫得倒是顺嘴!”
甄精细缩了缩脑袋:“那……那我咋叫?”
“爱叫啥叫啥吧,我都叫你愁死了。”麻苏苏心生烦闷,翻过身去背对着甄精细。
甄精细垂着脑袋,好似一条犯了错误等待主人责罚的忠犬。安静了一会,他又激动起来:“对了,那个蟊贼,是个小姑娘!”
“小姑娘?”麻苏苏闷声说,“你连个小姑娘都打不过?”
甄精细涨红了脸颊:“不是,本来我都抢到姐的箱子了,结果警察来了,给冲了。”
麻苏苏挥了挥手,让甄精细退下,自己思忖着别的办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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